數 落 電 影 節
數 落 電 影 節 , 當 然 預 了 被 有 關 人 士 列 為 敵 人 ─ ─ 最 多 坐 第 二 把 交 椅 , 頭 號 是 專 為 舒琪 而 設 的 寶 座 , 沒 有 誰 可 以 比 他 那 兩 篇 《 電 影 節 殺 死 電 影 》 更 嚴 厲 , 舞 動 的 皮 鞭 虎虎 生 風 , 對 正 傷 口 灑 鹽 的 手 勢 準 確 而 狠 ,看 熱 鬧 的 禁 不 住 替 受 刑 者 呼 痛 。 大 敵 當 前 , 滿 以 為 無 暇 分 身 理 會 二 打 六 插 科 打 諢 , 不 料 還 是 有 人 仗 義 執 言 , 主 持 起 公 道 來 了 。人身 攻 擊 的 部 份 我 就 當 抬 舉 照 單 全 收 算 了 , 畢 竟 被 人 以 「 貴 族 口 味 」 作 打 發 藉 口 的 殊榮 不 是 誰 都 能 夠 擁 有 的 , 在 推 上 斷 頭 台 之 前 , 允 許 我 繼 續 瞪 大 天 真 的 眼 睛 詢 問 「 沒有 包 為 甚 麼 不 吃 鬆 糕 」 吧 , 否 則 何 來 茶 餘 飯 後 的 揶 揄 材 料 , 哪 有 糜 爛 的 笑 話 增 添 閨 房樂 趣 ? 最 感 到 無 奈 而 且 無 辜 的 , 是 「 這 場 遊 戲 你 也 曾 經 參 與 , 沒 有 理 由 不 懂 規 則 」的 指 責 。 此 言 真 是 差 矣 。 首 先 , 正 因 為 有 洗 濕 頭 的 經 驗 , 太 了 解 整 個 運 作 的 盲 點 和陷 阱 , 才 對 電 影 節 現 在 的 狀 態 感 到 這 麼 失 望 。 由 它 邁 向 超 級 市 場 化 的 第 一 天 開 始 ,我 就 不 停 以 微 弱 的 聲 音 , 指 出 這 是 一 條 離 開 影 迷 越 來 越 遠 的 不 歸 路 。 氣 力 用 在 鋪 紅地 毯 、 製 造 遠 東 康 城 和 亞 洲 奧 斯 卡 , 已 經 令 人 啼 笑 皆 非 , 以 「 多 」 為 傲 的 目 標 , 更與 一 般 正 路 電 影 節 精 選 佳 作 的 原 則 背 道 而 馳 。
第 二 , 我 必 須 更 正 誤 會 : 這 場遊 戲 , 我 其 實 從 來 不 曾 參 與 。 我 以 前 效 勞 的 電 影 節 , 是 有 起 碼 尊 嚴 的 小 圈 子 活 動 ,內 部 結 構 即 使 有 解 不 開 的 死 結 ( 主 要 是 市 政 局 討 厭 的 官 僚 作 風 ) , 路 向 卻 單 純 明 朗, 既 沒 有 稱 霸 東 南 亞 的 野 心 , 也 沒 有 攀 龍 附 鳳 的 虛 榮 。 好 不 容 易 脫 離 外 行 管 理 內 行的 制 度 , 應 該 呼 吸 更 清 新 自 由 的 空 氣 才 對 呀 , 怎 麼 反 而 變 成 了 一 盤 心 機 算 盡 的 生 意, 事 事 數 據 先 行 ?
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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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節殺死了電影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電影」(The Cinema)不再是電影節的原因/目的,而變成了它的結果/手段?我指的電影節,並不局限於(或針對)我城的電影節,而是泛指幾個所謂的leading festivals,和亟亟於要與它們「看齊」或相提並論的模仿者。從前的電影節是一場電影的祭典,人們--不論是電影節的組織者、電影工作者、評論者、觀眾以至(只很少數的)電影商人--都是抱著崇敬、期望以至學習的心情來參與其中的。拿得出來而又被經精挑細選參賽的作品,未必全是佳作(得視乎不同的標準),但起碼都是為了「電影」而拍攝的創作。那年頭,技術上,電影是一種最複雜的藝術(因為結合了科技);但理念上,卻是種有可能達致最純粹的藝術。電影院是聖殿,銀幕是祭壇;進入電影院觀賞電影(而不單是「看」)需要全神貫注(創作者最重要做到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要怎樣吸引住觀眾的注意力),和一顆安靜的心(否則無法專注)。看電影又是一種集體的經驗--與其他觀眾共同呼吸:一起從同一個physical的空間進入另一個想像的空間。討論、爭論、對談是事後的指定活動。人們會期待已成名的電影工作者(演變至後來被稱為「作者」)如何開拓新的創作領域(這本身已是一項帶著冒險性的行為);對新導演則另眼相看,並愛護有加(康城的「導演雙周」、柏林的「青年論壇」,原先都是為新導演而設的項目)。那年頭,人們的時間其實較多,但電影卻重質不重量、貴精不貴多。
現在的電影節,說得動聽一點是場「嘉年華」(意指熱鬧、喧嘩、放縱?),其實很多時不過是個雜貨攤,表面上分門別類,琳瑯滿目,但實際上僅屬一種window-shopping(是否巧立名目已非重要):講求的是瀏覽,而不再是鑑賞或品嚐。參與者都抱著不一樣的目的--電影節的策劃為的是競爭、影評人為的是要建立權威、觀眾為的是追星、(很大數量的)電影商人為的是搶奪(版權),但相同的卻是一樣的浮躁,一樣的impatient。為了互相比拼、炫耀和引人(傳媒)矚目,Glam(星光熠熠)遂成了電影節必備的元素,但所謂的「星光」,自必然是指荷里活的明星。換句話說,即電影節在不知不覺間,其實已變相淪為為荷里活服務的機器。
是的,關鍵詞正是「浮躁」與「不耐煩」--面對著這些觀眾,這些評審、這些傳媒,一部電影想要在一個早由「量」取代了「質」的電影節裡「突圍而出」,遂非得要以張揚、露骨、挑釁及/或驚世駭俗的姿態出現不可。始作俑者很可能是昆田.塔倫天奴 (Quentin Tarantino) 那部把傳統三幕劇故事結構來個大翻天的《危險人物》(Pulp Fiction,1994)【按:但相類的結構方式,其實史丹利.寇比力克遠在1956年的《殺戮》(The Killing) 裡已運用得從容自如!】--同年,《危》片在康城影展上擊敗了奇斯洛夫斯基 (Krzysztof Kieslowski) 底超凡入聖的傑作《紅》(Trois Couleurs: Rouge),摘下了最佳電影金棕櫚獎。然後是Lars von Trier 在九八年假「Dogme」之名而拍攝的《愈笨愈開心》(Idiots)(裝瘋扮傻、大打真軍), 和九九年Catherine Breillat拍攝的《情色浪漫》(Romance)(女性導演、色情電影男主角、一樣大打真軍)--性,光脫脫、實牙實齒的性,永遠是萬應萬靈的仙丹:即使不一定能夠取寵,起碼可以嘩眾--但且慢,去年美國導演尊.甘馬倫.米曹 (John Cameron Mitchell)那部不分男女膚色、童叟無欺、十八般武藝幹足全場的《性愛巴士》(Shortbus)殺入康城,不獨拿不到競賽的入場票(僅在「導演雙周」中展映),而且沒泛一點漣漪!是時而勢易,時代變得開放了?我看未必。只是同一個遊戲玩膩了(雖則那邊廂,披著「被政治逼害」身份的N代導演仍有市場,仍可搏得某些義憤填膺者的同情分)。時而勢易的是電影變得太容易:拍的容易(掌上攝影機的發明更新了「易如反掌」一詞的定義)、看的容易(相信「掌中電影」在不久將來不難成為一項新興課程)、評的容易(大衛.博維爾向我證實,他不止在超過一個電影節上目睹影評人躲在video booth裡邊看邊寫,而且還是按著快跑製的)、連獎也頒的容易(三兩國際友人便湊合成一個評審團)。從前一片成名,前路依舊漫漫(蘇德堡憑《性愛、謊言、錄影帶》領金棕櫚獎時的名言:「我的事業從此勢將一瀉如泉!」)。今時今日,為保住那三分鐘的絢爛,新進(貴)導演們的方法就是急不及待地泡製一系列的「三部曲」。電影節也樂得推波助瀾:只需有三幾部作品再加學生時期的一些習作,便可以又是一個「Tribute」甚或「回顧」的節目!不信?且看原文照錄:「(xxx)至今共六部作品,已令他成為二十一世紀最矚目的電影導演。」天啊,今年才不過是二十一世紀的第七個年頭啊!電影節,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http://www.yingxiang.org/shukei/?p=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