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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沙姆舍沃村[/SIZE][/B]
[B]看見了熟悉的三色帽子正穿洞冒煙[/COLOR][/B]
「終於等到十一月的清晨了。」手裡冒著吐出的白煙, 身體冷得發抖的天氣, 對這幾名俄兵也許習以為常, 但帶有著明天希望的眼眶, 仍然專注地察看四周的環境。
羅格特從地上拾起跌下的三角帽, 上面已經佈著一層薄薄的雪花和灰塵, 不屬於他的血跡亦染上了這片藍色的光榮。雖然昨晚的大雪已經停止, 但一夜未睡的羅格特仍清楚知道寒冬只是剛至。可是, 國家的軍隊已被早來的冬天毀滅了。
大鬍子帶著肥胖的身驅, 搖搖蕩蕩地從破舊的建築物中走了出來, 來到羅格特的身後。
羅格特看了一看他, 又回頭細看這棟把他從死亡邊緣的白色地獄中關回來的破石屋, 心中泛起了不由衷的感激。
「當經過了臨死的關頭後, 更愛惜生命是必然的嗎?」羅格特想著自己的感覺在發呆。
大鬍子輕推了他一下, 咧起了雪白的牙齒對他笑著。
「你應該知道你會去哪裡了吧。」同時又指著遠處幾個披上舊大褸, 身穿戰俘服的法國人。
「你們的長官大概告訴了我。」
「長官?….沒錯…長官…」大鬍子輕聲地重覆這幾句話, 羅格特驚訝著他的反應。
「還是快點走吧。」 大鬍子彷彿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推著羅格特在雪地中走向那方的人群。
「早安, 羅格特先生, 克洛夫先生, 這是一個寒冷而美麗的清晨啊。」昨夜熟悉的開朗笑聲伴著馬啼聲從羅格特身後響起, 他不禁回頭一看, 卻只見那名少女, 纖細的身驅上披著一身潔白新淨的大褸, 腰間牽著一把銀色的短劍, 騎在一匹細小但又精神的白馬上, 及肩的啡髮隨意地散在披肩之上, 就像是要勇敢前往戰場的女劍士一樣。
「羅格特先生, 你在發什麼呆啊。」少女突然彎下身看著羅格特, 令羅格特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側著臉說著: 「妳…妳是來押送我去妳提及的那小屋嗎, 長官。」
「是杰尼索夫伯爵的軍團呢。還有, 我不是准許你喚我做祖莉亞嗎?」
少女天真地笑著, 突然又變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轉頭對被嚇得一面呆滯的大鬍子下著命令。
羅格特不知道這少女的身份, 也不知道她是以什麼的職位下達著什麼命令的, 但是她對待自己, 對待一個戰俘的態度是如此特別, 這可以如何解釋?
在羅格特思索的時候, 少女已對大鬍子說完了話, 只見她招一招手, 一部四輪馬車緩緩地開到三人的面前。
一雙靈活的黑眼睛又重新望著羅格特, 少女笑著揮手: 「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羅格特先生。」輕輕的一轉身, 白色的身影隨著馬匹的奔馳, 離開了建築物的範圍, 消失在雪地之中。
克洛夫(也就是大鬍子)看著少女遠離, 低頭看看手中拿著要羅格特穿上的戰俘服,又抬頭看著馬車, 低咕嚕了幾聲, 對身旁的俄兵大喊著:
「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找人來負責駕馬車送我們到杰尼索夫伯爵的軍團裡去吧。還有, 給這位…先生送來一套全新的衣服。」
士兵慌忙應對著, 克洛夫順手把戰俘服拋出了老遠。
羅格特沒作聲, 只默默地換下了殘破的法國軍服, 穿上全新的衣裝, 並且拿起了軍服和三色帽上的帽徽。
克洛夫眼看著羅格特把帽徽掛在衣服上, 沒有什麼表示, 只是低咕了幾聲, 推著他坐上了這典型的俄國四輪馬車, 自己也坐了上來。馬車慢慢地走在厚厚的雪地上, 離開了這破建築物。
「怎麼樣呢?」在震動的車子上, 羅格特看著克洛夫一臉有話想說的神態, 終於開口問道。
「沒什麼…」克洛夫像是驚訝於羅格特的發問「只是我不明白瑪姬娜小姐的目的罷了。」
「瑪姬娜小姐?」
「就是剛才的那位小姐啊…你喊她作長官的人。」
「啊…有什麼問題嗎?」
「…我從不曾見過瑪姬娜小姐這樣對待外國人, 而且她從沒允許過別人喚她的名字。」
「她…」羅格特回想起那少女的笑容…「她的全名是祖莉亞.瑪姬娜?」
「沒有人知道瑪姬娜小姐的全名, 也沒有人知道她的任務與軍階。」
「但是你們卻都服從她的指示。」
「這…大部份都是因為上級的命令…」
「這些事, 你可以說出來的嗎?」羅格特看著克洛夫的不安, 淡然笑著。
「本來當然是不可的了。」克洛夫瞪了羅格特一眼, 肥胖的身驅不安地在四轎馬車內的空間裡移動「但瑪姬娜小姐又命令我要好好對待你, 包括誠實回答你的問題….我也真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呀。」
「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告訴我還有多久才到目的地吧。」羅格特裝著若無其事的說著, 腦海卻思索那少女的用意。
「是因為她知道了我的任務嗎? 但這也沒必要如此善待我…」
「還有很遠路呢!」克洛夫打了一個嚏, 在搖動的車廂中入睡了。羅格特看著這個負責押送他的肥軍官, 心裡記起了那少女形容他的一句話「那可愛的大鬍子先生」, 臉上現出了一絲微笑。
馬車繼續在雪地走著, 偶爾路過一些未被雪蓋過的平地令車廂搖晃, 羅格特透過結了冰點的車窗向外看, 外面的世界就像是用雪積成的, 遠處有陣陣的泛綠色。但只是走了沒多久, 已可再見戰爭的跡象, 為雪地了一層染鮮紅, 幾名分不清是俄兵還是法兵的屍體蓋滿了雪倒在地上, 身邊的步槍和軍旗散落一地。看見了熟悉的三色帽子穿洞冒煙, 羅格特沉默地轉過頭去….
「在草地上……在草地上!……」響亮的口笛聲和托爾班琴琴聲伴着舞曲,混和著更遠處傳來的喊叫声, 令羅格特甦醒過來。
「醒來了嗎?」羅格特抬頭一望, 看見克洛夫也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走到車廂前向著車伕喊著話。羅格特望出車窗外, 天空早已變成金黃色了。夕陽的光輝照著雪地上, 映出了一幅壯麗的圖畫。
羅格特又轉看前方, 發覺車子正穿過一條村子的門口, 幾名俄兵和老村民拿著麵包正爭議著什麼。 一個身披紅色披肩的高瘦軍官站在不遠的籬笆旁向著十多名士兵下達著命令。
羅格特看著在村子旁的一個木牌, 上面用簡陋的俄文刻著: 沙姆舍沃村。
車子停在了籬笆的旁邊, 克洛夫打開了車門, 羅格特一下子已閃出了車廂, 他自己才遲鈍地下了車, 站在羅格特的身旁。
剛才那名高瘦軍官慢慢地走了過來, 羅格特看著他瘦長而蒼白的臉, 他大約四十來歲, 但眼神卻像六十多歲的人一樣。 兩隻灰色的眼睛無神地遠眺著羅格特身後的花園, 卻不看羅格特一眼。
羅格特仍是默不作聲, 克洛夫正打算開口說話, 一陣急速的馬啼聲打破三人間的沉靜。
一名三十多歲掛著俄國和哥薩克軍徽的軍官和十多年士兵騎馬趕至, 羅格特可以看出他們全是精銳的哥薩克兵。
那名軍官下了馬, 走向三人的面前, 克洛夫慌忙開口道: 「多洛霍夫長官…」
「ils sont arrivés (法文:他們到了)。」多洛霍夫沒有給克洛夫說下去的機會, 對著那高瘦長官說道。
高瘦長官只是無神地點了點頭, 帶起了手上的帽子, 向著花園走過去。
克洛夫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但多洛霍夫馬上轉頭對他喊著:
「有什麼事就找我。」並且指著羅格特說: 「你又是什麼人。」
「一個俘虜, 先生。」羅格特冷靜回答。
「俘虜? 俘虜為什麼身著這套衣服。你掛著的三色帽徽是什麼回事! 克洛夫! 你為何讓這人得到這種待遇!」
克洛夫張開口還未說出話, 身後的一個聲音又已響起: 「克洛夫, 你的行為和我們帝國的主義有所出入呢。」
羅格特回頭一看, 正是昨夜衝著他而來的軍官卡斯霍夫, 只見他雙眼中冒著一種痛快的怒火。
「克洛夫, 你應該好好解釋清楚這事吧。」
「不信任自己的同伴, 向他們苛責要脅, 往往是失敗的因素之一。」
卡斯霍夫怒瞪著羅格特, 拔出了佩槍在羅格特面前搖晃:「帝國的法則中, 沒有一條說不可殺害俘虜的。」
「你們那仁慈的皇帝權杖下就是像你這樣的子民嗎?」
卡斯霍夫正要發作, 克洛夫急忙回答: 「兩位長官, 這可是瑪姬娜小姐的指令。」
多洛霍夫揚了揚眉, 悶哼了一聲, 卡斯霍夫看了看多洛霍夫, 又狠狠地瞪了瞪羅格特和克洛夫, 停在空中的手和槍也放來了下來。
「瑪姬娜小姐就是愛管閒事。」多洛霍夫說道, 正視著羅格特「這個能言善辯的俘虜又是怎麼的一回事。」
「瑪姬娜小姐說, 要交他給杰尼索夫伯爵查問一些事。」
多洛霍夫不再作聲, 揮了揮手讓克洛夫帶著羅格特離去。羅格特轉頭望著多洛霍夫, 只見他和其他哥薩克兵及卡斯霍夫正趕著一班法國戰俘前往另一處。
「Filez,filez (法文:快走)。」多洛霍夫不住地说,這是他從法国人那裡學得最好的话。他的目光一碰到俘虜的目光時,眼睛就突然爆發出残酷的光芒。
羅格特一直在一間小木屋中被關了三天。這兩天裡只有一個俄國老褓姆和克洛夫照顧著他。克洛夫什麼也沒說, 而老褓姆只操著不流利的俄語, 羅格特費了好大的勁也未能和她溝通。
三天來羅格特只是在這破木屋中, 不能走出屋外。他安靜地等待著, 一邊休養他的腳傷, 一邊等待那個找尋他的人。羅格特又思索著那個少女的身份和目的, 但寧靜和寒冷看來並沒幫助到他的思維。
第三天的深夜, 羅格特在屋外徘徊著。今晨屋外曾傳出很嘈雜的聲音, 克洛夫的神情也比之前緊張很多, 但他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半夜窗外, 外面漆黑的世界似是寧靜和不安在糾纏著, 雪花輕輕飄落的花園中, 他突然瞄見了一個簡單的石墓, 一個身著紅色衣服的人正從它前面離開。
羅格特正思想著, 木門傳出了叩門聲, 緩緩地推開了, 但進來的不是近日常出現的克洛夫肥胖身影或老褓姆的矮小身驅, 而是三天前那位高瘦軍官, 他正身披紅色披肩。
「羅格特先生, 很對不起打擾了你。」軍官慢慢的脫下蓋著薄積雪的帽子, 目不轉睛地看著羅格特, 沙啞的聲音流露出的淡淡的哀傷和冷漠。
「我可以和你詳談一會嗎?」[/SIZ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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