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暫無題)

銀公主

就像一個奧運高台跳水的選手，她那放軟了的身子背對著街道。

她給　衛心　一個告別的笑容，讓身體向後一仰，將自己交給了天空。

離開她兩米的　衛心　，本能地踏前一步伸出手臂。這毫無意義的舉動，不能改變自由落體的定律。

故障的霓虹招牌依然閃爍，從陳舊的唐樓天台抵達繁華的小販街道的一秒，對它來說是跟任何其他一秒的長度是一樣的。

她感覺到風在身旁狂飆，施加在她身上的重量，不管是有形還是無形的，都消失。十五年以來只有這一秒，世界，是以她為中心的。

伸出手臂迎向天空，似是近在咫尺。然而，這是個‧‧‧沒有星星的城市。


＊        ＊        ＊        ＊        ＊        ＊        ＊        ＊        ＊        ＊        ＊        ＊        ＊        ＊        ＊　＊　＊　

一套淺米色的襯衣配上灰白色的半節裙，　剛下課的　衛心　正在回到教員室的路上。

『　程老師　，早晨。』迎面而來的初中生充滿朝氣，跟　衛心　打招呼。

『早晨。』　衛心　也笑著回答。

像這樣的打招呼在校內並不是很常見，是時代轉變的問題嗎？不過　衛心　自問在學生的時代似乎也沒有這個習慣。

程衛心　，二十多歲的女性，畢業於某大歷史系。現職中學教師，教齡３年，畢業後便一直在這所中學任教。這所位於新市鎮的第三組別學校在區內薄有名氣，歷屆學生的事蹟早在家長、社工及警界廣為流傳。

『你這是什麼態度！』

走廊上傳來高聲的訓斥，雖然這是常有之事，但仍舊引人注目。　衛心　沿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原來是訓導主任在責備學生。

走廊的一邊是教員室，另一邊則是水泥造護欄。訓導主任不住地繼續斥罵該名學生，而那名學生．．．　衛心　感到有點眼熟，一時間倒想不起名字。

只見那個女學生側著身子，對主任不屑一顧。主任看起來怒不可遏，不知說著什麼重話的周時竟伸手指向護欄之外。而這回女生終於面向著主任，露出一絲奸笑，並隨即跨越護欄縱身躍下。

事出突然，主任固然嚇得作不出任何反應，就連附近圍觀的師生也說不出話來。在這個混亂當中，　衛心　最先反應過來，跑到下一層看過究竟。

她在下層的平台發現了那個墮下的女孩。女孩的手按著腳踝，看來是跳下來時扭傷了。看到急步走過來的　衛心　，她竟露出像勝利者的笑意。正當　衛心　要問及她的傷勢，她卻急不及待地打斷對方說：

『「　滅時青　」，我是否很厲害呢？』

這個跳樓的女生劈頭就是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幸好傷勢並不嚴重。近看之下，　衛心　記起了她，叫　馮慈恩　。　衛心　是這女生中一時的班主任，記得當年發生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苦苦折騰了還是初入職菜鳥的自己。不過跟著的兩年都沒有教她所屬的班級了，所以不算是有什麼交情。

對了。所謂「　滅時青　」，即是「　Miss程　」。為本地學生的正確發音。

『厲害？厲害的話又怎會扭傷？』或許是　慈恩　的語氣太輕佻了，　衛心　反射性地諷刺她，反倒忘了要送她到醫療室。

這個時候，其他的老師也匆忙地趕到了。兩位老師扶起受傷了的　慈恩　，其餘的便負責驅散圍觀者的工作。　衛心　留在原地，目送這位「今日之星」離開現場。

銀公主

好耐無寫故
今次暫訂寫5篇完

銀公主

『　衛心　，過來一下好嗎？』

剛回到教員室的　衛心　，馬上被一道「親切」的聲音叫住。那是　衛心　的上司──歷史科的科主任，稱呼對方時只喚其名字是她的習慣。其實，　衛心　總覺得這種稱呼方式有點兒肉麻，大概其他的老師都有這種同感吧。

她翻開了一疊厚重的文件，說：『我剛才發現，　衛心　，你的「持續進修時數」(註1) 不太足夠呢．．．在這個學期完結前要盡快補回啊。妳知道的嘛，學校老師的人均進修時數要記在校務報告上．．．』

衛心　點頭稱是。

『．．．「外評」很快便到了，你那些班別有什麼補課的，出席率很不好啊，無論如何都要補回來。還有，科會議等文件、展板、各項評估工作也要準備齊全，視學官很重視的啊．．．不過，最重要的還是ＱＥＦ (註2)，那份申請報告要盡快，別讓我失望。』

衛心　不斷點頭稱是。


科主任這麼一交代各種事情，結束時也將近半小時了。這下子她才能伏在自己的教師桌上休息一會。像上述的交代事件，大概每星期便會有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會有新的事項增加，總是沒完沒了的。

有時她會這樣想，科主任這回事呀，就是教育及人力統籌局稱為「學校中層管理人員」的一種階級。名符其實，他們的責任就是用管理的方法確保旗下的基層老師達致學校，以至教統局所指定的目標，也就是所謂「達標」。事實上，這些標準花樣眾多，甚麼「持續進修時數」、「質素保証視學」、「學校自評、外評」、「基本能力評核」之類，若非專責處理該項的老師，大抵都摸不著頭腦。

雖然每一次她都會暗自抱怨一下，不過也沒有辦法吧？因為那是既定政策嘛，只要照著辦就對了。即使自己看不到這些政策所帶來的好處，畢竟上層自有其道理，前線的老師大概是沒有那種宏觀的眼界吧。

抱怨歸抱怨，面前的工作是不會被嘆息吹走的。休息了一會後，她從桌上起來，雙手輕拍面頰數下，誰知道這下子卻把身旁那數疊的作業都推倒了。

『唉．．．怎會這樣．．．』

「福無重至，禍不單行」，這大概就是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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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的奮鬥後，　衛心　終於把案頭上的作業都批改完畢。她看了時鐘，原來已是７時多了，是時候回家了。她是那種不喜歡把工作帶回家中的人，雖然工作繁重的時候免不了要這樣做。

當她走到校門附近時，手機響起了接收短訊的聲音

『啊．．．，是　達達　，還有幾次未接來電。』

她正要回電，卻被另一道聲音叫住了。

『「　滅時青　」！』

她回頭看著那人，原來是今天跳欄的女孩。已經７時多了，學校早已「清場」，她又怎會．．．？

『哈哈．．．給訓導留堂訓話了嘛。』

她看起來心情不錯，沒有一點對訓話一事在意的神情。

『訓導說要致電家長說明事件，然後才讓我離開。結果嘛，．．．當然不可能找得著啦。』

這就是說連絡不上她的家長吧，　衛心　當這傢伙的班主任時就嘗過無數次了。畢竟是單親媽媽，而且對女兒的行為已達到了麻木的程度，即使找得到也於事無補吧。

『「　滅時青　」，我記得妳也是走這一邊的吧？』

沒想到　慈恩　會留意自己的放學行程，　衛心　呆了一會才點頭。

『我也是，一起走吧。』

說著，　慈恩　推一推老師的腰，使對方沒有拒絕的餘地。當然，對　衛心　來說有人相伴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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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粉紅粉白雙色的雙層睡床，下層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由毛娃娃、衣服、ＭＰ３機、以至衛生用品都有。而一個帶著疲累身軀的女性則大字型的伏在這一張床的上層。雖然現在這房間是凌亂了一點，但以粉紅色為主調的衣櫃和書桌仍然使人想像得到這裡曾經滲透出十多歲少女閨房的氣氛。

衛心　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泄氣的水泡一樣，整個身子都酸軟無力，而腦袋更被一大片海棉取代了。就這樣睡到明天上學吧．．．還穿著今天上學那一套衣服的她這樣想。

早些時候　慈恩　一邊走一邊纏著她訴說著今天的跳欄事件，作為老師她也不好意思說要儘快回家，結果要至９時才回到家中。據本人所說，訓導當時惱怒地指著護欄外說，「你回來就只會生事，既然不想返學的話，那立即就走嘛！」。結果　慈恩　二話不說就跨過護欄跳下去了。

「反正他也認為我是滋事精，只好滿足他的期望呀，而且他嘮叨不斷的，至少我可以立即逃離嘛。」這就是　衛心　得到的理由，不過她倒認為那個頑皮的女學生更希望見到的是訓導主任嚇得蒼白的臉色吧！對於這一類的學生問題，三年來遇的不少了，她由初時的手足無措，到現在已顯得駕輕就熟，不再覺得是什麼一回事了。不過，技巧上的成熟並不代表著處理時的辛勞會減少。

『 心 ！妳還沒有洗澡嗎？』她的母親打開了房門說

伏在床上的　衛心　懶洋洋地扭了幾下，卻沒有起來的意欲。母親忍不住走過去抓她起來。

『若給人家看到妳這個樣子，還有誰會要妳！』

被抓起來的　衛心　，竟自動自覺地執行母親的指令。因為她知道她的母親就是這種人，一旦開了口就像燃點了的火箭，燃料未耗盡前休想她會停下來。

『．．．都是我的女兒呀，妳就不能像姊姊那樣麼．．．』

即使　衛心　已進入洗手間，母親還是在門外嘮叨著，而原來跟她共住在粉紅色睡房的姊姊，總是母親用來評價她的標準。姊姊的際遇在一般人的眼中應該是很嚮往吧！成績中上的姊姊大學畢業後考獲會計師的資格，擁有不俗的收入和晉升機會。在　衛心　這樣的年紀時，便跟透過母親的友人介紹，拍拖兩年的建築師結婚，從來沒聽說過她倆有什麼爭吵不和的問題。姊姊是母親一生的驕傲，不僅是在家中，母親亦絕不吝嗇讓鄰居親友分享她的喜悅和滿足。

母親就是這樣的人。自從姊姊出嫁後，她過剩的注意力便集中在另一個女兒身上，幾乎每天都會追問　衛心　的感情生活，讓　衛心　回家後也難以休息。

她曾經想，為什麼母親會這樣呢？一般的母親都會關心子女的感情生活，但也不致於事事關心吧？自問自己也渴望戀愛，但那是私人的事，與母親的期望是無關的。後來終於抵不住母親的疲勞轟炸，透露自己有在大學時代已開始交往的男友。不過很快她便後悔了，母親竟然私下對他明查暗訪，幸好對方沒有發現。另一方面，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母親對他的評價還不錯。母親說，他雖然及不上姊夫，卻也是一家大公司的管理人員，雖然年資尚淺，但前途尚算光明。然而她不禁懷疑，難道這就是母親的評分標準？

反過來說，母親就曾極力反對她主修歷史和當上教師。每當電視報道一些負面的教育新聞，例如縮班時，她便會說：「看！妳們這些教師都是騙飯吃的，不然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或者說：「成績好的哪有人去當教師！」。每逢這樣，　衛心　便會想反駁，自己並不那麼一無是處，也不希望庸庸碌碌渡過一生。可是她知道母親對事情的看法是無敵的，大概是想讓眼中這個不成器的女兒趕快嫁人吧。

『．．．　達達　什麼時候會上來吃飯？我有好一段時間沒看過他來了。』

在洗手間外，母親嘮叨的聲音始終沒有停止過。而母親口中的「　達達　」就是　衛心　由大學到現在的男友。由於學校的工作一年比一年繁重，她跟男友見面的時間也愈來愈少。不單是母親沒看過他，就連她最近也沒有跟他見面吧．．．慢著，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是短訊和未接來電！她猛然醒起了。因為工作的辛勞以及　慈恩　和母親的糾纏，讓她完全忘記了這回事。僅僅以大浴巾包裹著的　衛心　衝出了洗手間，著急地檢查留在房間的手機。


註1:這個甚麼時數是要求老師在３年內在課外修畢１５０個小時的課程。至於課程的內容並沒有很明確的限制，當然需要教統局的承認才可。

註2:
優質教育基金的簡稱，是個座擁幾十億，只要申請書寫得漂亮宏大就可取之不竭的大金庫。

女武神

很喜歡開頭的那一段描述，很有電影感、很細緻，有點定格feel....

加油~

銀公主

原帖由 女武神 於 2006-8-19  01:32 AM 發表
很喜歡開頭的那一段描述，很有電影感、很細緻，有點定格feel....

加油~

很高興有人贊賞,
我的是希望營造那種效果

捷克NeVeD子彈

真人真事改編?

公主,舊果個故呢?

~~冬之子~~

好好睇

銀公主

原帖由 捷克NeVeD子彈 於 2006-8-19  02:04 PM 發表
真人真事改編?

公主,舊果個故呢?

我都唔知算唔算.
其實呢個故係來自早排勁多自殺既新聞,驅使我諗自殺係咪一定係罪.
當然故事裡面會有我平時各種各樣既觀察同經驗,但唔會只係來自單一既個案law


舊既....當然係delay la

銀公主

原帖由 ~~冬之子~~ 於 2006-8-19  05:17 PM 發表
好好睇

多謝捧場

洛奇

原帖由 銀公主 於 2006-8-19  01:04 發表
註1:這個甚麼時數是要求老師在３年內在課外修畢１５０個小時的課程。至於課程的內容並沒有很明確的限制，當然需要教統局的承認才可。

註2:
優質教育基金的簡稱，是個座擁幾十億，只要申請書寫得漂亮宏大就可取之不竭的大金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