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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3 00: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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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
時間再次回到二零零八年的初秋。
雖然十月應該已是秋天的時份,但我卻無法在周遭的環境感到半分秋意。三聚氰胺、雷曼迷債,九月的香港被這兩大話題鬧得熱烘烘,秋天微弱的寒意在這氣氛下更顯得微不足道。
此刻的我正站在廚房,面對著有如未來前景一般漆黑的黑咖啡,猶疑著要不要加上咖啡伴侶。老實說我並不知道這些咖啡伴侶是否含有三聚氰胺,也不清楚成年人一天可以承受多少份量的三聚氰胺。看著這些白色的粉未,我不由得深深的嘆一口氣。我想起了有網民惡搞『火影忍者』的情節,把劇中佐助的對白改掉:「我已經獲得了新的力量,足夠毀滅牧業(正字該為木葉,主角的故鄉)的力量。」
中國網民就是擅長於這種雙關語的惡搞與及黑色幽默。或許身處在這個粉飾太平的和諧社會中,只有看到這類自嘲才能使我們撐過去。就正如當我們看到某局長在節目被要求進食含三聚氰胺的餅零食時露出的尷尬表情,我們破碎的心靈在經過三聚氰胺及雷曼迷債事件的煎熬後終於尋到了一絲安慰。在螢幕前出糗高官們,雖然仍是位居要職且高薪厚祿,但此刻看起來卻更像一個普通人。或許只有在想著他們看來比我們這些平民還要遜,這個所謂的和諧社會才能比人們所說的更加契合。
想到這裡,我終於將適量的咖啡伴侶倒進咖啡杯中,這會令我覺得自己比某高官還要勇敢。當然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無論我喝下多少三聚氰胺也不足以改變現狀,最多只是腎臟多上幾顆結石而已。
我拿著咖啡杯走進客廳,把袋熊樂團(The Wombats)的大碟《愛、失敗與絶望指南》(A Guide To Love, Loss And Desperation)放進播放機。當唱片播放到第二首曲目「把導演殺掉」(Kill the Director)時,門鈴聲終於響起來。
我把木門打開,看到小靜正站在鐵閘之前。分明的五官,嬌小的身軀雖然令她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幼小,但她的可愛足以令為數不少的男士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她的資色足以令她像球場的美斯(Lionel Messi)般耀眼,不過此刻站在她身後的女孩卻是馬勒當拿(Maradona)。
最先吸引到我的目光是她熱褲下的大腿。她的大腿是我人生在世二十年至今所看到最漂亮的大腿。她的大腿豐滿而不會過火,皮膚像初生的嬰兒般光滑而有彈性。
其次是她的臉蛋。眼瞌上淺紫色的眼影與及紫紅色的口紅,這些化妝加上扣在左邊鼻翼的鼻環特顯了她的野性氣質。髮形是漂亮的短髮,兩側的頭髮掩蓋了耳朵。瓜子臉,性感的雙唇,鳯眼加上上揚的眼角均予人凌厲的感覺。超過170厘米的身高,穿著時尚的緊身T恤及熱褲,加上架在頭頂上的墨鏡,一副模特兒的派頭令她身旁的小靜亦為之而失色。
這位陌生女子絶對稱得上是美女,但我卻說不出來由地討厭她。因為我討厭帶鼻環的女孩嗎?這或許是理由之一,但絶不是我討厭她的主因。
「雖然娜娜是位大美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有如過江之鯽,但請你先讓我們進來屋裡吧。我們的娜娜既美麗又大方,她必定會讓你看到心滿意足為止。」
聽到小靜的嘲笑,我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我慌忙推開鐵閘,好讓她們走進玄關。脫下涼鞋後,她們並排坐在餐桌前,而我則走進廚房,為她們端出兩杯咖啡。
「小靜啊,他就是你所說的合適人選嗎?」被稱為娜娜的女孩懶傭傭地說。相比起她的相貌,她嗓音顯得有點美中不足,可見上帝還懂得什麼是公平。
「當然,除了他之外這裡還有誰?」小靜回答道。
「總覺得他看起來跟我的想像有些距離。」
也對啦,像我這種中學剛畢業,沒有工作經驗,而且相貌平凡的人,怎可能是她眼中的合適人選?她會感到失望也是理所當然。
「最大問題是他竟沒有把恤衫的下襬束到褲子裡面去!這樣還算是電車男嗎?」
對,正是因為我沒有把恤衫……什麼?
我還來不及提出疑問,只聽見小靜回應道:「這點的確值得商榷,不過如你所見,他可是如假包換的家裡蹲,可見他還是『電車』得很。」
「這倒是事實。」
聽到她們的對答,我開始感到哭笑不得。很明顯小靜是在尋我開心,只要看到她臉上掛著的狡猾笑容便能清楚明白,可是我實在搞不清楚這位娜娜到底在想什麼,我跟她素昧平生,該不會是為了配合小靜戲弄我而專程前來吧!
為了令自己冷靜下來,我喝了一口冷卻了的咖啡,聽著袋熊的主音馬菲爾‧梅菲(Matthew Murphy)以愉悅的聲線唱著:「若果這是愛情喜劇的話,請把導演殺掉。」(If this is a rom-com, kill the director please)兩名美女坐在我的家中,這麼好康的事大概只有在愛情喜劇漫畫才會發生,可惜她們正在討論我到底算不算電車男,這令我不禁想跟著梅菲高聲唱:「若這是愛情喜劇的話請把導演殺掉。」
為了讓接下來的交談能順利,我把音樂關掉,說實話袋熊的音樂並不適合在現在這種場合播放。我把一根香煙放到口邊,接著說:「妳們所說的工作是什麼一回事?跟我是電車男與否有關係嗎?」
「第一,我討厭香煙的氣味,尤其是二手煙。」
我把香煙放回煙盒內,「第二呢?」
「第二,我需要一個電車男為我辦事。他必需對我完全忠誠,只會聽我的指令行事,而且不會問因。」
「這樣做會為我帶來什麼?鑲著鑽石的竉物頸圈嗎?」
「第三,我不喜歡你的態度,你的說話方式很討厭。」她的話隱約帶著怒氣。
「妳說妳討厭我的態度,我也不見得喜歡妳們。我不知道妳們在玩什麼把戲,妳們所說的話我幾乎全沒聽懂,我只知道聽妳們討論我是否電車男可不會使感到好受。」
她用眼睛由上至下地打量我,就像之前從來沒看過我一樣。
「你很像一位我所認識的電車男,我所說的相似並不是指相貌上的。」
「說到底我也非要是電車男不可嗎?」我苦笑道。
「我不認為你是什麼電車男,起碼我從沒見過穿著淺藍色夏威夷恤衫的電車男,我實在想不通一個人要有怎樣的理由才會穿上這麼沒品味的衣服。」
「單靠服飾衣著便能分出人的種類?人生那有這麼簡單。」我自言自語。
「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我回答說:「我這個人經常自話自說,在意我所說的每字每句只會讓妳受不了。這麼說來,既然我不是你眼中的合適人選,工作的事要告吹了吧?」
「你有看近日的新聞嗎?」娜娜沒有理會我的提問。
我點了點頭。
「在數天前發生的那宗中學生被分屍案中,一個中學生的頭部及左手被斬去,單憑這些你能聯想到什麼嗎?」
「犯人的精神有問題。」我回答。
「如果說屍體被發現時,它的右手被綁在壁燈上朝天花向上舉,手上拿著模型槍,雙腳呈八字形企立,那又如何?」
「元祖高達的名場面?」
「好吧,你合格了。我正式僱用你了,好好感謝我吧。雖然你不是電車男,不過對動漫的所知頗多啊。」
可以吐嘈的地方實在太多,反而令我不知從何開始。
「我實在是太笨了,完全沒聽懂妳在說什麼。到底妳要我辦些什麼事情?」
「那不是再清楚不過嗎?我需要僱用一位像你這樣的偵探,好把那該死的兇手抓住。」娜娜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
「我可不是偵探。」我斬釘截鐵地否認。
「可是別人都稱呼你為慈鳯書院的金田一,而且是處理兇殺案的專家。」
因為父親的獨特職業,我在中學時得到了「慈鳯書院金田一」這外號,至於「處理兇殺案的專家」云云只不過是朋友在取笑我父被他人殺害而已。
「他們在說笑而已。試問尋常的中學生怎麼可能接觸到兇殺案?」
「你不是真的那麼尋常吧!起碼你有一位當偵探的父親,而且他因為這份職業而丟掉了寶貴的性命。」
我往小靜身處的方向瞧,只見她對我裝了個鬼臉,這使我更確定是她跟娜娜提起這些有的沒的。
「就算我父生前是位偵探,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回答道。「為什麼我非要繼承父業不可?」
「成為世界第一的偵探,好讓那些害死你父親的人對你刮目相看,然後你也可以用名偵探的名堂向他們下戰書,這不是很好嗎?」
這有什麼好?簡直是亂七八糟。如果她是認真的話,她的腦袋大概比紐卡素聯隊(Newcastle United )的防線更要一榻糊塗。
「如果他們對父親所做的事就是妳所謂的刮目相看,我寧可被他們看輕一輩子。再說我根本沒有報仇的打算。」
「為什麼?」娜娜疑惑地問:「親人被殺,真兇卻逍遙法外,你不會感到心有不甘嗎?若果我是你的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沉溺在以血洗血的氣氛中,或許能令人把悲傷暫時忘卻,不過這跟以毒品逃避不快沒什麼大分。而且所謂的黑道只不過是這世界不可避免的骯髒一面罷了,縱然把那班殺害我父的黑道組織趕上絕路,其位置亦必由其他組織所取代。當黑道組織的首領若遇上像父親那樣的眼中釘,想必也會下達格殺令吧。到頭來這只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而已,妳可有見過為了報父仇而與獅子對抗的羚羊嗎?」
或許是她沒有聽懂的話,又或是她感到語塞,娜娜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她才以疑惑的語氣問:「你是真的這樣嗎?」
「當然不是。」小靜插口道:「他只是單純的怕死而已,他剛才所說的理由通通都是藉口。」
「除了十誡的規條外,這世界再沒有半件正確的事,有的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我怕死也好,不怕死也罷,總而言之報仇什麼的我連想也沒有想。說回正題,為什麼不放心把這案件交由警調查?他們才是這方面的專家。難道你認為我這個門外漢會比警方還要優秀嗎?」
「我不妨告訴你吧,我的叔父是警方的高層。」她嘆了口氣。「一想到像他這樣的人竟然是警方的領導階層,我實在無法信任警方。而且經過你老爸的事,你應該也明白法律與及警察有時是何其不足信。」
法律並非完美無瑕。跟其他由人類所制定的制度一樣,法律無法做到盡善盡美,而「警方」這龐大組織亦有其難以避免的死角與掣肘。但是在這宗動機不明的獵奇殺人案中,一名微足不道的個體能夠引起多大的作用?我實在沒太大信心。
「時間差不多了。」娜娜看了看手錶。「我是時候要去工作了,接下來的詳情就留待今晚再說吧。」
她說完便走往門口。
「等一下!」我說:「妳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她思索了一會。「對了,我還沒有談酬勞方面。請放心,總之我絕不會待薄你便是了。再說便遲到了,再見。」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飛快地離開了我的家。我根本來不及跟她說,所謂『重要的事』是指我還沒答應要接這件工作。
真是個莫明其妙的傢伙。
我點燃了一根香煙並放在口邊,對剛才一直被冷落的小靜說:「在暴雨警告正懸掛的情況下也要工作嗎?還真是辛苦了她。她到底從事什麼工作?」
「我沒跟你說嗎?」小靜回答「娜娜是位模特兒。」
「妳只是跟我說她是妳的朋友,而且有意僱用我。還好我從妳們的對話中得知她的『閨名』叫作娜娜,否則我還不佑道該怎麼稱呼她。」
「怎樣?」小靜無視我的諷刺說:「你會接下這案件嗎?對你來說這份工作總算聊勝於無吧。」
我花了數秒鐘思巧她的問題。
「就在五天之前,一位名叫李偉寶的中學生在某唐樓單位內被殺。據警方消息透露,死者的腦袋搬了家,左手亦被切下來,而這肢體已被尋回,可是新聞報導中並沒說死者右手拿著模型槍或甚麼的。由於警方對這案件的處理非常慎重,傳媒對這案件的報導以臆測為主。因為死者是一名御宅族的關係,傳媒傾向於猜測這案件與動漫狂熱者有關。這類毫無根據的報導被無限上綱,逐漸演變成動漫過份渲染色情暴力,政府監管不力等言論。大概不出數天他們會得出御宅族是危險族群的結論,就不知道他們需不需來一場『焚書坑宅』,好讓這世界能撥亂反正。這就是我對這件案件的所知所聞,我對這案件的理解大概跟曾特首對民革的認知不相伯仲。」
小靜沒精打采地看著我,看似對我所說的一切興致缺缺。
「接著是妳們的到來。」我接著道。「娜娜跟我說她需要一名電車男偵探,而且認為我是適合人選。她又說當死者被發現時,它的右手被綁在壁燈上朝天花向上舉,手上拿著模型槍,雙腳呈八字形企立,這跟鋼彈裡的名場面異常相似。加上死者的名字李偉寶跟阿姆羅的香港譯名只有一字之差,這些該不會是偶然吧。還有一點剛才忘了問,到底娜娜跟死者是什麼關係?」
「情侶。」小靜的回答簡單直接。
理所當然的答案,娜娜當然是阿寶的女友,我這問題真是有夠蠢。可是這真的是現實世界嗎?還是我已經徹底地瘋了?
「沒想到娜娜的男友竟然是御宅族。」我讚嘆道。上天作證,我說這句話絕沒有半點貶謫之意。
「別在娜娜面前說這些話,她可會生氣呢。」
「好吧,娜娜的男友不是什麼御宅族,只是剛巧有點喜歡動漫而己。他衣著時尚,談笑風生。這樣的他不單與毒男二字無緣,更加是男人的公敵,女人的蜜糖。這樣的評價可夠中肯了吧?」
「請不要這樣不近人情。」小靜皺眉道。「娜娜只是個普通女孩,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被看輕。要怪便怪御宅族給人的印像實在是太差了。」
「我從沒有看輕她或她的男友,當御宅族又不是作奸犯科。不過隨她的便吧,對我來說娜娜的男友無論是御宅族或是百萬富翁也沒差。回到正題,基於之前所說的巧合,我可以說兇手是在模仿著名動畫的名場面嗎?」
「這想法很瘋狂,但除了這個理由外便無法解釋兇手為什麼要把屍體的頭及左臂砍下來。」
聽起來頗合理,但是在這案件中真的有什麼合理可言嗎?
「接下來我要在網上搜尋資料,妳要一起嗎?」
「我還是不要阻礙你好了。」小靜搖了搖頭。
我把大門打開。小靜走到門外,特然像是想起某些事情,轉身對我說:「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娜娜她怎樣?」
我仔細的想了想。
「就像一張新鮮出爐的十元新鈔。」我回答說。「比起那些用舊了的百元或千元鈔,她總是顯得光鮮亮麗,但是說到底她只不過是區區十元而已,其價值不比這多或少。不過在她身處的那紫醉金迷世界中,身邊的貨色大多是裝模作樣的偽鈔而已,她大可問心無愧地活著,而且她的光明正比她身邊的人好太多了。」
聽完我的回答後,小靜沒有說話,轉身便離開。雖然她沒有開口,但是我很清楚她想說什麼。要光明正大地活著並不是罪過,只是真話往往令人不快。有時候說謊比說實話來得輕鬆,但是更多時候我只是想逞口舌之快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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