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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
P01 | 星期日生活 | By 奇夫 2010-06-13
足球: 怎去開始解釋這段情?
先旨聲明,本文或有「呃稿費」之嫌,假借世界盃的國際級賽事,抒發的卻是對個別球會的感情。不過近來我城熱中偷換概念,明明是沒有民意授權的行政機關推銷政策,卻挪用直選的拉票、洗樓、辯論模式,強行把自己包裝成legitimacy 十足的模樣。相比之下,借題發揮呻吟一下球場閒事,老編和讀者應當無甚意見的,至少沒有什麼公帑給浪費。
好了,那我是怎樣跟足球發生關係的?就和眾多本地球迷一樣,是因為世界盃。一九八六年世界盃決賽周,剛好是中一的期終考,上課時間稍遲一點,碰巧墨西哥的時差帶來連串早場,所以就能看完半場才上學去。因為這樣密集的exposure,也就從此迷上了睇波。
接着八六/八七球季,熱刺交出近二三十年最佳的成績(尤勝今季), 射手佳夫.雅倫一季入了四十九球,聯賽一直在前三競逐。那時候沒有歐聯,成功的準則就只有聯賽和足總杯,熱刺當季的cup run 很好,一直都有競逐雙料冠軍的機會。可是熱刺就是consistentlyinconsistent,聯賽「衰收尾」末段脫腳,敬陪第三。足總盃決賽對中游球隊高雲地利城,贏面很大,還要先入一球,可是兩度給對手追平,及至加時隊長加利.麥拔(法定時間他曾頂入一球)英雄變狗熊,擺了烏龍,一個幾乎很成功的球季就此玩完,熱刺再一次「衰收尾」,由力爭雙料冠軍變成兩手空空。可是一個傻呼呼的小子從此中了love at first sight 的魔咒,從此對熱刺廝守一世, 儘管擁躉們都知道White Hart Lane 其實是White Hart Pain,令人一次又一次心碎。
由世界盃引發的一剎那情感,變成對一間球會的深厚關係,既是始料不及,也是理所當然。每一代的小伙子,總因為某屆世界盃的賽事,給某支球隊收伏,從此死心塌地一世相隨。一九七○年的巴西、七四年的荷蘭就是baby boomer 盛載幾十年的集體回憶,更神奇的是家中那位「老左」老爸,明明負笈愛國學校,卻小資地跑到同學家中去看麗的呼聲轉播的六六年決賽,從此口裏掛着「我的祖國」私下暗哼「天佑女皇」。只是我從來就愛細水長流、一世一生的事兒,世界盃、歐國盃這種臨時湊合的模式,漸漸不是my cup of tea,看足球始終是要一季聯賽場場着緊,每分鐘承受精神自虐的才夠過癮。
忽然睇波有如突然愛國
可是香港地從來都愛即食,什麼都要「潮」,四年一度「柴娃娃」式的起哄,正好適合喜歡逢場作興的香港人。平素與足球絕緣的閒雜人等突然「愛波」,就跟「突然愛國」一樣,夠方便夠「就手」。四年一度的大賽,媒體總是找一些什麼名人,問問他們追捧什麼球隊,答案又總離不開英美意日法德西葡(差點就是昔日八國聯軍的原班陣容)。每逢看到這樣的畫面,心裏總是泛起一陣悲涼,不是因為人家趨炎附勢,而是感慨世界盃這場合,香港人總是無國可慶、無隊可捧。北望神州,國足淪為「國豬」,所謂的「超聯」恐怕只有「超亂」的分兒。有誰能夠說出國家隊的正選名單,數出多於三隊中超球隊的名字呢?反而面對密集衛星直播、網上資訊,我們對英超Big Four 正副選如見子侄,西甲意甲球隊瞭如指掌,熱玩Championship Manager 的甚至連英冠挪超的球員亦如數家珍,大家穿上Three Lions 球衣,齊唱God Save the Queen,又總覺精神抖擻,益覺世界盃這supposedly 民族主義的遊戲,其實跟我們好像是沾不上邊。
別人的祖國這麼容易給你愛嗎
世界盃期間最叫人吃不消的是,那些超級convenient的「捧波」原因,就是「大家都是亞洲人,所以就捧______(通常是選擇填上日本或南韓)」的道理。可以把這樣的說話說出口,只能說前朝的去政治化教育太成功,把地緣政治簡單還原成自然地理,任何國家都只是travel destination。既然可以愛遊日韓,為什麼就不可以熱捧人家的球隊呢?可是大家有否想想人家的感受,人家的祖國是這麼容易給你去愛嗎?彼此的歷史隔閡是這麼容易填平嗎?那件球衣又豈是just another fashion item呢?還好今屆西亞球隊悉數下馬,不然把那些中東國家填到上面的空格去,那種突兀無知的感覺還要強烈多一百倍呢。至於有沒有人把北韓填上,那就等着瞧吧!
同樣教人難受的是,一看見非洲球隊,就不分人家是否sub-Saharan,不理當中的宗教、文化、氣候差別,然後一概而論;一看見是非洲球員,就例牌是體力充沛,打法粗糙。一個追求標準答案的社會, 一個不知political-correctness 為何物的媒體空間,造就一大班「是是旦旦」的觀眾,世界盃到頭來不過是另一場「掌門人」式遊戲節目而已。已故利物浦領隊Bill Shankly 的名言: 「Some people believe football is a matter of life anddeath, I am very disappointed with that attitude. I can assureyou it is much, much more important than that.」放在香港,恐怕只會換來「睇波/踢波啫,使唔使咁認真呀」之類的回應。
這年頭,有堅持,有理想,總是被當作瘋子笨蛋。就像面對政改方案,勇於提出質問,堅守追求民主的原則,堅信社會公義的信念,會不斷被建制抹黑、邊緣,被譏為阻擋巨輪前進的少數trouble maker。同樣地,對足球執著,對自己熱愛的球隊矢志追隨,一心追求purest form 的競賽精神,懶理賠率讓球,也會被視為「阻住足球轉」的老古董。
算了吧,波就要開,也不要再滿肚牢騷,掃了人家湊熱鬧的雅興。只是忽然想起八六年夏天,考試一早完卷,呆坐窗邊望着外邊藍天白雲的情景。那時學校頂樓迎風飄揚的米字旗,原來已經離開我們很久很遠,那時老師教導的fair play、impartiality、liberty 等概念,早已被北面來的「上帝之手」(見提示)一次又一次的抹去,對足球那份青澀純真的感情,慢慢已不復存在。
給八十後的溫馨提示:八六年世界盃八強阿根廷對英格蘭一役,馬勒當拿以手拍入一球,最終以2:1 淘汰英格蘭,事後辯稱那是「上帝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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