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昌與台灣電影的青梅竹馬
2007-7-2 0:57:59
評介
最尖銳最睿智,他的7又1/4不滅
孫孟晉
在華語電影裡,數得上最尖銳又最睿智的導演,非楊德昌莫屬。他曾經說過,看了第四遍才看懂費里尼的《八部半》。也有人把他的電影劃歸為知識分子化的都市考察者。可惜的是,他只給世人留下了7又1/4部電影,令人欣慰的是其中沒有一部是不如人意的。
在我見過所有的對楊德昌的評價裡,西方影評家托尼·萊恩最到位:「他的電影是非常平衡的,能夠觀察不同的人在不同狀況下的變化。」楊德昌身上擁有中國傳統智者的氣質,而這種智慧恰恰到了《一一》那裡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所謂的平衡感是一種結構上的完美,以及人與家庭悲歡轉換的邏輯性。
且不說日常生活的萬花筒般的敘事,憑一點就讓人肅然起敬,《一一》在細節上的詩意呈現的是一種東方化的思辨,生命與世界的繁複就像一個鏈子,在和諧裡藏著瓦解,在幸福的帷幕下迸發殘酷。楊德昌更多地像一個外科醫生解剖著人生。
楊德昌在早年的電影裡,具有現代意義的荒誕質問,但這並不影響人們對他的理解:一個具有佛性的追求完美的藝術家。他說:「佛對我來說是一個完美的人。」對於同時代的人來說,楊德昌的電影藝術是非常精巧的,他熟練掌握戲劇化衝突在一部影片中的漸進呈現。而如果說侯孝賢關注的是城鄉之間社會觀念的割裂,並沉迷於根土的情結,那麼楊德昌的鏡頭直接對準了大都市,留學美國的背景加深了他在某個現代意義的窗口,剝開人類本身的困境,還有整個台灣社會在動盪期裡的矛盾激化。
侯孝賢的電影是人和環境之間的河,而楊德昌的電影卻是一個現代人佇立的街頭。在楊德昌的絕大部分影片裡,是非常陰暗的城市角落。有時是一聲卑微的吶喊,有時是一道冷冷的疏離的微光。但他不是為道德淪喪而生的鬥士,他是一個充滿機智的觀察者,即使在手法上有點誇張的《獨立時代》也凸現精確與內省的一面。
可能曾是一個叛逆的轉學生,楊德昌在拍攝《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前,就對當年那起轟動一時的學生殺人題材醞釀許久。這不僅是他那代人的遷徙之痛,不僅是他那代人感受到的青春壓抑,也是所有曾經歌唱美好的年輕人在個人夢想遭受抵制後,該有的孤獨與憤懣。《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道德思考到了《麻將》那裡,發生了更為本質的變化。影片中主人公的一句台詞足以說明楊德昌的寓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以為楊德昌儘管一貫保持著智慧,但他恰恰是更天真的。他也有點像《獨立時代》的英文名字———儒者的困惑。很多人說他的影片語言繁瑣,這是對他的誤解,他是一個冷峻的電影大師,人生意味在那些細節的展開裡結出了果子。
可惜,《一一》沒有後續的「二二」。請再看一遍這部名作,當聽到他的妻子彭鎧立彈奏的《月光奏鳴曲》時,讓我們為心愛的楊德昌祈禱吧。
楊德昌事件簿
學習生涯1947年,楊德昌出生在上海,祖籍廣東梅縣。同年2月,楊家遷往台北。小學時候的楊德昌功課不太好,酷愛漫畫,喜歡日本漫畫家手冢治蟲。
1965年,楊德昌考上台灣交通大學控制工程系。
1970年,楊德昌赴美。從佛羅里達州立大學電腦碩士畢業後到南加州大學學習電影課程。後來在西雅圖從事計算機軟件設計,工作了7年。
台灣新電影1981年,楊德昌回台從事電影工作,在余為彥執導的《1905年的冬天》中任編劇與製片助理。
1982年,由台灣中央電影公司陶德辰策劃,陶德辰、楊德昌、柯一正、張毅四人合作拍攝了四段式影片《光陰的故事》。該片被稱作台灣新電影的開山之作。與蔡琴的「無性」婚姻
1984年,在拍攝《青梅竹馬》時楊德昌結識了蔡琴。這部影片的男主角是侯孝賢。
1985年5月,楊德昌與蔡琴結婚。在之後的將近十年間,細心的影迷很容易在楊德昌作品裡發現蔡琴的影子,從《恐怖分子》結尾的歌聲到《獨立時代》的美工。1995年8月5日,蔡琴和楊德昌結束了10年的「無性」婚姻。楊德昌對這段婚姻的結論是「10年感情,一片空白」。而蔡琴則答:「我不覺得是一片空白,我有全部的付出。」
「我的電影沒有所謂的攝影風格,風格只是影片內容的代稱。現在的創作力應該歸功於那段沒有人瞭解我的時期。始終支持我的是60年代對人性的信心及關懷,這種精神在近20年的世界已不復見。70年代我受到啟示最大的是德國新電影,尤其是赫爾措格(WernerHerzog)。他證明精彩的電影可以由一個人開始做,而不倚賴巨大的投資。我對此充滿信心。」 ———楊德昌
《光陰的故事》的四位導演:張毅、柯一正、陶德辰和楊德昌(左起) 現在這世界上沒有人知道自己要什麼,每個人都在等別人告訴他怎麼做。———《麻將》 《麻將》 結婚不是萬靈丹……美國也不是萬靈丹,和結婚一樣,只是短暫的希望,讓你以為一切可以重新開始的幻覺。———《青梅竹馬》
楊德昌和彭鎧立在戛納
與現任妻子彭鎧立1995年,與彭鎧立結識。2000年,楊德昌和鋼琴家彭鎧立的兒子出生。彭鎧立也給楊德昌在電影音樂方面提供了不少幫助,譬如《一一》中的鋼琴曲目多出自她手,而類似角色似乎正是之前蔡琴所承擔的。
2001年,楊德昌和彭鎧立經營動畫的miluku.com網站成立。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要改變我?我就跟這個世界一樣,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追憶
李立群(演員,曾和楊導合作《光陰的故事》、《恐怖分子》)他是最有風骨的台灣導演
早報記者劉嘉琦
當身在加拿大度假的李立群從早報記者口中得知楊德昌去世的消息後,喃喃自語說:「太震驚了。」他說今年年初還曾和一群友人談起楊德昌,「我們說有一天如果弄到一筆錢要投給台灣電影,一定要找楊德昌來做導演。因為他是台灣最有風骨,最有才氣的導演!」
跟楊德昌最熟絡的三年,是李立群和楊德昌都不怎麼走紅的三年。那時候,楊德昌才拍完《光陰的故事》,而李立群還在「走秀」。沒有電影拍的日子,李立群說楊德昌、侯孝賢和他,還有好幾個當時還鬱鬱不得志的台灣電影人,在下午聚會,「那時候常在一起談電影,談人生。」
1986年,楊德昌邀請李立群出演了後來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的《恐怖分子》。也是在那段時光裡,李立群體會到楊德昌是個很有脾氣的導演,「他只拍自己喜歡的和想拍的電影。為了他的理想,他可以忍受貧窮。」
根據李立群的說法,楊德昌的談天說地裡很少包含「夢想」這個詞。「可能跟他喜歡的東西比較特別有關。他喜歡看的都是一些很冷的電影。推薦給我們的,也都是當時國際上創作的一些希臘大悲劇式的電影。」說起楊德昌的第一部電影《光陰的故事》,李立群表示:「儘管楊德昌拍的那一段《指望》,從電影語言來說還在牙牙學語階段,而且整個片段看起來並不太順,但已經看出他很有企圖心。到《麻將》,他的才氣更顯現無遺。一般的導演都拍攝自傳式的電影,出發點都是自己成長的環境,熟悉的生活。但楊德昌是把他對這個世界的觀察融入到電影裡,是他的再創作。」
張震(《牯嶺街殺人事件》主演)我感到很震驚、很難過。楊德昌是我表演上的啟蒙老師,也是我最尊敬的導演之一。希望他一路好走,也向他的家人誌哀。
張艾嘉(《海灘的一天》主演)
希望他安息!在另一個世界更自由地創作,也感謝他給台灣電影帶來的一段精彩。
蔡菲(前妻蔡琴的姐姐)
很難過,不過不方便表示什麼,而且對方的家人應該也不希望我們說什麼吧。
金燕玲(參演《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麻將》、《一一》)
我還記得拍《一一》的時候,本來我為了照顧女兒都要推掉了。後來還打電話跟楊德昌說真是很可惜。沒想到他會為了我把原本拍的片段捨棄掉,然後重新拍我的片段。在我而言,他不止是一位導演,更是我敬重的好朋友……收到消息的時候我本來很開心地在看煙火,突然看到這個消息,感到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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